记忆中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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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记忆中的年总和红色有关，因为鞭炮是红色的。

那时候，还小，不挣钱，但口袋里总是有着不知来历的几毛钱。叫上表哥，一起到小店里买鞭炮，买不起贵的，买最便宜的那种，两百响。不及回到家里，两个人坐在泥巴地上拆鞭炮，分成两堆，一人一堆，把口袋撑得鼓鼓的，那是我们的财富。鞭炮，顾名思义，是鞭和炮。我们买的其实是鞭，炮仗可是个大家伙，不仅个头大声音也大，那是会让我们眼睛亮晶晶的家伙。因为稀有，所以很值得炫耀。家里也只有在大年三十年夜饭的时候放上一挂带炮仗的鞭，硕大的炮仗挂在长长的鞭里面，显得格外神气，也格外扎眼，现在想起来，年里的红实际是炮仗的红啊。

点上供奉祖宗的红蜡烛，摆好他们的碗筷，盛上饭，倒上酒，然后就是父亲去点那门外的鞭炮。大人们在桌上热烈地说话，孩子们则捂着耳朵站在门口看着父亲点那鞭炮。父亲会得意地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去点那灰色的引信。我喜欢父亲那得意的神情。父亲是中学老师，毛笔字写得很好，一到年末，就会有很多人找父亲写对联，父亲对此是来者不拒的。每到过年，家里摆满了红纸，父亲会一张张仔细地去折那些纸，然后拆开。父亲有好多本春联的书，里面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对联，不过他很少去看。父亲在桌上铺开红纸，取出毛笔，这时旁边的来人就会恭恭敬敬地给父亲递上烟，父亲接过烟，不抽，架到耳朵上，脸上浮现出那得意的神情，来人扶好红纸，父亲醮上墨汁开始写对联，他写字很快，从来都是一个字从头到尾一笔完成。写完对联，来人会把对联放到堂屋的地上晾干一会，然后和父亲说话，父亲则点燃先前架在耳朵上的那支烟。母亲却老是和父亲的得意过不去，家里年前有太多的事情要干，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父亲却把很多时间浪费在给别人写对联上面，母亲为此没少怪过父亲。父亲对此从不在意，父亲对我说，你妈她不懂。

引信嗤嗤撕咬的其实是我的心，点燃的是那一串红色的精灵，它们骄傲地在它们自己的音乐中跳跃、欢腾、舞蹈和庆祝，苦恼了我。大人们开始敬酒吃饭，我却忍不住想往外跑，那时我还小，不用给大人敬酒，母亲却一把拽住我，要求我必须把一碗饭吃完。年夜饭对我确实没有意思，好吃的其实在年前都已经吃过了，等端到年夜饭桌上，早失去了期待。年前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厨房，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稍感饥饿就会涌向厨房，可怜了我的胃，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它却始终处于一种工作的状态。最喜欢的是香肠，小时候嘴很叼，只吃瘦肉，肥肉都吐掉，一段香肠被我吃得坑坑洼洼。现在，母亲要求我把饭吃完，可真是为难。使劲咽下一口，开始讨价还加。我说，再吃一口。母亲说，不行，全部吃完。我说，两口。母亲说，三口。好，成交。两口饭扒到嘴里，来不及咀嚼，就往外跑。屋外早就有小孩在那一地鞭炮屑里寻找未点燃的鞭炮，我大喝一声，颇为蛮横的说，不许动，那是我的！外边小孩一哄而散，寻完自己的，自然是要到其他邻里的屋门口去寻的，哪里有鞭炮声就往哪儿跑。同样，寻着寻着就会有一个小屁孩从屋里急冲而出，嘴里含着米饭，口齿不清地声嘶力竭吆喝：别动，我的！如果年龄比我大，赶紧跑，如果年龄小，就不刁他。

  要放鞭，烟是必不可少的了，点燃，吸一口，等到快要熄灭的时候再吸一口，不能太用劲，太用劲，烟很快燃尽了。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财富，小心地把捻子捋平整，点燃，等个一两秒，扔出去。扔鞭同样是个技术活。同样是往水里扔，有人鼓个泡就沉底了，有人却能在水里炸开花。还可以往泥巴里点、往树洞里点、往鸡屁股里点。于是，一到过年，我家母鸡的产蛋量就骤减。没有捻子的鞭也好办，找出几个，从中间折断，在地上摆成一个圆圈，折断的口冲里，点燃一个，整个圆圈都互相燃起来。也可以把火药倒出来，堆成一个小火山，点燃，呼一下燃完。不过这样太浪费，不经济。

  年很长，但是给年加上名字就短了。这些名字叫三十、初一、初二、初三。转眼间年就过完，鞭炮也已经放完，要准备上学了。我不想上学，此时突然就无限怀念起年来了。我想念我的鞭炮和瘦肉多肥肉少的香肠，我知道，此时要做的，是等待下一个年。我也知道，此时最高兴的，是我家的老母鸡们。

 

评论

4 楼 madrocket 2009-04-02  

初中读鲁迅写的文章，没有多么专心，也觉得他的文章离我的生活很远，看了你的文章以后，感觉生活离我如此之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一一的呈现。描写你的父亲，接过烟，放在耳朵上，然后吸烟让人能感觉这个画面，小孩子的鞭炮也描写得很有细节，搞了这么久的计算机，基本上都是看某某文档，很少看见这样的美文了。

3 楼 wzpwork 2009-02-17  

看到你写的这个博客沟起了很多小时候的往事,鞭炮是小时候的最爱.

2 楼 lijackly 2009-02-10  

过年，我的最爱就是放鞭炮和放野火。呵呵

1 楼 funcreal 2009-02-01  

自从初中寒假我把我家棉门帘点着以后，我就再也没放过鞭炮。有年头了。
保护环境，珍惜生命，远离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