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牙和他的山西农村

严格来算，我想我大概“算”是山西人。事实上，我对山西有着最深的感情。这几年山西在媒体上的出镜率大概算是全国前列了，到底这是怎么了？

三大牙和他的山西农村
from 一五一十部落头条文章

作者：就是这个海

山西怎么了？作为一个山西人，看到最近的新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从参加高考时我就一直选择远离这个地方，但他却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最亲的亲人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一面是黑砖厂、配阴婚、环境污染、矿难、警察堵路等层出不群的恶性新闻，一边是悍马团购，煤老板的豪华生活等同样好不到那里去的轰动事件。很多人因为余秋雨当年写的一篇《抱愧山西》而对山西建立起来的美好念想早被折腾到爪哇去了？“人说山西好风光”，我在上海却怎么也看不到家乡的好风光。

最近上闾丘的1510，看到很多人发表评论，有时候论调很极端，仿佛能直指问题核心，可是我却总是迷茫——到底真相是什么？因为没有太多的知识和眼界，不能如众达人洞悉万物，所以自己心里反倒又多了一份眼盲症的痛苦。无法提供更多新闻性的东西，写写我长大的农村吧！

（一）

三大牙是村子里长我一辈的人，妻子和我回家，最怕看到他了——其实很多人她还没有看全，我们回村才呆几天啊！妻子害怕是因为三大牙是个疯子！

从我记事起，爸爸妈妈就告诫我“三大牙是个疯子”，我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副他们家人制作的手铐。我在村子里的时间不多，但是 11岁前基本是在农村长大，然而我从来没有亲眼看见三大牙发疯。小的时候很好奇，老向妈妈她们打听，但是没有人告诉我具体的原因，只是说他是个疯子，犯病的时候打人，小孩子的时候总是很害怕他。

去年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回家奔丧！在农村丧事是一个隆重的事情，场面的繁忙与程序化让本应该悲伤的亲人，仿佛都忘却悲伤。因为村子不大，也就50多户，基本上村子里的人都来帮忙。在众多帮忙的人中我看到了三大牙，奶奶丧事上的部分纸钱就是他帮做出来的（用一个特定的工具击打草纸，就有铜钱形状的纸钱）。爸爸喊他“老三”，他不说话，手里也终于没有手铐了。丧事上吃饭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有丰盛的鸡肉、鱼肉和猪肉可以吃到，妈妈特意给三大牙准备了一个小盆（比碗大数倍），然后盛满满一盆，他吃饱了如果还要，会轻轻的把小盆递给我爸爸活妈妈，还是不说话。

好几次，我看到他单膝跪地，然后沉沉低下头，专注的看着地面。“他在看地下的宝藏，老三说地下有宝藏”，爸爸告诉我三大牙怪异行为的原因。他果然是疯了——现在我相信了。

（二）

平时的三大牙，会从他的“住处”出来在村子里到处走走。而他的住处，其实是一个破旧的土窑。土窑没有废弃前我还去过好多次——小的时候村子里有2户人家一直住窑洞，这对于住在平房的我来说很好奇——后来别人搬走后，三大牙的弟弟就吧他弄到里面去。就这样我再也没进去过，村子里的人也很少进去，只有一个人除外。

每天，给山大牙送饭的是他弟弟的媳妇，这个女人是一个智障者（妻子没见过的就是她）。村子里有四个女人是智障者，她应该是最厉害的。她嫁到我们村子来的时候，小孩子都不喜欢她，总是吐口水或者其他方式侮辱她，我是小王八蛋的时候，也不喜欢她，也做过现在不能容忍的事情。

作为一个农民的妻子，这个女人需要做饭、干农活和生孩子。因为智力低下，她经常把饭做的一塌糊涂。妈妈告诉我说，尽管我们觉得根本没法吃，但是家里人都要吃她做的饭，三大牙也要吃，连这个都不能保证经常有。

给三大牙送饭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妈妈告诉我她会做农活。农忙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会互相换工（你帮我干活，我也帮你干活），我家里在农村竟然还有70亩左右的地（产量低），妈妈需要和人换工。去年妈妈找到三大牙的弟弟，他的媳妇也一起去，她懂得赶牛犁地。家乡的农村，虽然有人有现代的农业机械，但很多人依然依靠原始的方式：老牛耕地、镰刀收割。

最意想不到的是，女人生的几个孩子却都很聪明。其中有一个名字叫小花，和我参加高考的堂妹名字一样，她们是从小时的玩伴。两个小花一个妈妈是严重智障，一个因为小时候一场大火被重度毁容并且被妈妈遗弃，所以能玩的到一起。过年时候妈妈讲起村子里的人，说道有智障妈妈的小花时，告诉我，这个小花很早就不上学了，去太原打工，结识了一个男朋友。小花和自己的男朋友回村探家，因为出于自尊（家里确实太脏了，连农村人都嫌弃可能已经超出想像），小花叫自己男朋友等在村边，自己跑回家里帮妈妈收拾屋子做饭后离开！

当这个小花不能带男友回家一坐的时，另一个小花正在教室里准备高考——她是我的堂妹，她爸是我二爹（山西叫法，其他地方叫二叔，就是我爸的亲弟弟）。妹妹小花小的时候很漂亮，却因为一场大火而改变人生，还没到上学年龄的她竟然遭遇生死变故。她的妈妈在事故发生后没多久和别人私奔了，彻底离开了她。可是她竟然从没哭过，别人问她想不想妈妈，她总是回答不想。。离开小花的妈妈，其实是当年被人口贩卖者贩卖到村子里的女人。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天一群和我平时见到的人没什么两样的人，带着两个女人来到村子里。奶奶为二爹选了一个。村子里这样结婚的有5，6对。 。

和另一个小花一样，妹妹小花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但是她却选择了坚强：她应该是我们家族最刻苦用功的孩子，写的一首好字，喜欢唐诗宋词，发表过文章，甚至在写一些小说，据说写了很多——可是她只给她姐姐看过，却没让我看。现在高考结束了，我却刚刚知道她的消息（村子里通话很不方便，虽然可以安装电话，但是太贵了，没几户有电话）：她感觉没考好。这下麻烦了。

（三）

村子里的村支书、村长都是地道的农民，他们生活的终极目标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特别是孩子。村支书也兼任会计，奶奶丧事的时候，家里就请他作为记账总管（以免爸爸他们因为钱物的事情兄弟矛盾）。村长已经换了，以前的老村长经常去我家喝酒，奶奶丧事的时候，我带妻子回家没水喝——村子里的几口井都快没水了，丧宴上大量的水都是家里人去其他地方拉水回来使用——我特意从县城买了瓶装矿泉水。有一天中午，我吃饭的时候拿过一瓶水正要喝的时候，被老村长看到了，就提醒我要注意身份。再后来，他喝了几口酒过来，特意找我聊天，大致内容是：别打工了，赶快进入政界当官，只有吃政府饭才是铁饭碗。

我哪有这个本事！不过老村长的观念不仅仅是村子里人的想法，他自己家也因此享受了实际利益。老村长家有个亲戚在县委给县长当司机，因为做司机很多年，人脉很丰富。老村长的大儿子年龄和我差不多，初中毕业后被安排到县委当通讯员——这也是一个我一直都不理解的词汇（家乡的很多同学，朋友都是当了通讯员后来成为某单位员工）。通讯员几年下来，终于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老村长的儿子进入“公家”单位。

（四）

我上大学的时候，竟然有国家领导人去过我们村，而且竟然是温总理。真不敢想像他走到我们村子的概率能有多大。

（五）

村子里从我开始，已经有4，5个大学生了。其中有个小伙子，去年刚从北大毕业上研究生。他考上北大的时候，轰动县城，县长主持表彰大会，奖励2万，另外山西太原据说还有个企业家支持他上学的学费。

没有考上大学的，年轻人基本上都离开了农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妈妈说每到夏天的时候，村子基本上就是老人了，大部分的人都搬到了县城。我小的时候没上过幼儿园，7岁开始上一年级一直四年级，都在村子的小学里。现在村子里的学校已经荒芜变空荡荡了。到读书年龄的孩子必须到县城里上学，周围农村也都基本上类似情况。

村子里的人真的很少了。小的时候别人家的亲人过世，到破庙举办仪式，一路上灯火守望，仪式开始时哭声震天，而周围的人却盯着你是否在真的流泪痛哭，不哭的人要被别人踢屁股。回去的时候也一样众人相随，相互搀扶。小的时候感觉好不热闹。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痛哭不止，却听到领头的人说了句“哭的这么厉害，谁来搀扶一下”，但是说过了，却没什么人——村子里的人都进城了。

评论

1 楼 hideto 2007-06-23  

还记得07春晚的《进城》，凿实感到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