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评节选

malefactor 2004年10月

一．构意宜虚实相化。写实在之境虽易，然词意绝难因之跌宕缥缈，字意尽而词意尽矣。如能意欲写实而落笔以虚，实景虚之，则格调自然增高。写虚无之物易空泛无依，让读者之人难生凄凄得吾心之感。顾虚者实之，读来另有风味。虚实相间，虚生实，实掩虚，虚实相化，高才之能也。秦观之《脉脉清寒上小楼》，吴文英之《缈空烟四远，是何年》堪称虚实互见之典范。

八声甘州·零岩培庾幕诸公游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
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沈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天无语，华发奈山青。
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八声甘州·零岩培庾幕诸公游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
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沈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天无语，华发奈山青。
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二.动静之宜。古来所崇者，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论文亦然。若能动静互映，尤现情致。以动衬静者，更显其静之空灵，所谓“鸟鸣山更幽”是也。以静衬动者，所言之动更引人注目。所谓“墙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是也。

三．意境深幽之作常以景做结语。盖情之深，思之乱，愁之苦，非言语所能表达，乃以精心选取意象之组合承载无尽之情思也。心绪弥漫天地之间，充盈山水之内，飘逸宇宙之外，所谓言尽而意无穷，此乃手段之一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皆佳例。

临江仙 宋 秦观.

临江仙 宋 秦观.

千里潇湘挪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泠泠。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四．词之形与神。词有写其形者，有写其神者。词之绘形者只可感动与作者具类似阅历之人，而得其神者，书写人类深层思绪，普遍情感，虽千年以下，仍可令人倾倒迷醉。此形神之别也。故善写词者应重其神而非重其形。宜书人类之共通情感，不宜直抒所历之场景。形神兼备之词即为上品。此说与情景交融之说声气相通也。欧阳永叔之蝶恋花可谓形神兼备之典范。

蝶恋花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

蝶恋花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

五．由词人之生活历练可推知其心理状态或其心理转变。词人之心理状态决定其词风格之基调。词人风格迥异，皆由于其生活历练不同致其心理状态不同。即便同一词人，在其少年，中年，老年不同时期，阅世既深，心理变化愈巨，其词之风格前后变化亦大不同也。李后主早期舒适宫廷生活致其前期词风之靡丽，及至后期遭逢家国之变，使其词风转为凄清，词中可见泪血之痕，家山之恨。由是观之，分析不同词人生活经历便可解释其词风格之形成或变化。蒋竹山之《虞美人》可为之一辨。

虞美人

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六.主观与客观。无论诗抑或词，其佼佼不群者，贵于情与境合一，情发于心，是为主观之思，境自身外，是为客观之景。主观客观交融是为诗词之基本。譬如画龙点睛，客观写实则为画龙，而点睛之笔恰恰是主观之感。“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一个“懒”一个“迟”是龙之双睛也。若诗词中唯有客观之物，读来未免无味。若诗词中唯有主观之思，则情无以托，读之与读日记何异？“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寥落，寂寞是主观之语，此为诗词之神韵所在，而行宫，宫花是客观之物，此为诗词之形状轮廓，情之所托也，神形合一才是上品。若把诗词比若女子，则客观之物为其面目，为其装扮，所选客观之物不同固然会有美丑之分，然即使倾国之色，若出言卑陋，举止粗俗，亦大煞风景也。此种女子正似无主观描述之诗词。

七.宋人对黄山谷评价颇高。陈师道曾云：今代词手，唯秦七，黄九，唐诸人不逮也。吾之见，黄山谷差少游何止千里，天上人间之分也。黄山谷之才，词才也。少游之才，词心也。怎可相提并论？吾纵览黄山谷之词，唯有两句堪赏。一为“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一为“白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其余不足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