腼腆女孩在网上给男同事送“内裤”
■在网络里送内裤给男同事
在现实生活中，张佳佳是一家文化公司的企宣，25岁，长得人白、眼大、像娃娃。她不像有些搞宣传工作的人那样左右逢源，说完一段话，张佳佳就会像在调节尴尬气氛似的对你笑笑，然后在沉默中等待另一个话题的出现。
但在开心网营造的网络世界里，她会点击“礼物”一栏送给男同事一条粉红色内裤。
《青年周末》记者两年前就认识了张佳佳，7月22日下午，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那时记者的MSN信箱收到十几封邮件，大都是“某某某邀请你加入开心网，并成为他的好友”，张佳佳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开心网著名的“病毒式营销”，即发起人向用户发送产品的最初信息，再依靠用户自发的口碑宣传到达更多的用户。一个朋友向另一个朋友发送邀请，这个人再向他的社交圈子发送邀请，一传十，十传百，类似病毒传播。
所以，即使网站还在测试阶段、没有任何宣传、创始人程炳皓再低调再不接受媒体采访也好像没什么大影响。
据权威互联网排名网站Alexa数据显示，开心网5月开始“直线攀升”，一举进入前200名，9月13日，它在当日排名上还超过了国内最大的SNS（即帮助人们建立社会性网络的互联网应用服务）网站校内网，它们分别排在第143位和第176位。
另外，据在开心网上一项“混开心网的你上几天休几天”的投票结果表明，64%的人选择“我天天上，都没加班费”。开心网迅速占领了一大帮白领想轻松一下的心。
■每天和女友“飞吻”
在玩开心网的第一天，张佳佳就收到了一件“文胸”，尺寸起码C罩杯，她惊着了。那天是7月10日，开心网从5月开始在都市白领中蔓延，她赶上了风行期。
“很诧异，是我们公司的一个特别文静的女孩送的，我俩共事3年，说话总共不超过10句。”张佳佳告诉《青年周末》记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同事还利用开心网上的“朋友印象”和“姓名缘分”组件，向张佳佳抛出示好信号，她对张佳佳的第一印象是“可爱”，他俩的姓名测试结果是“互相敬仰”。
“好友做的评价，系统会自动发送短信息给我。我一看‘互相敬仰’就觉得很准，我确实喜欢她，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我跟别人聊天向来不知道怎么找话题。”
见同事这么热情，张佳佳也不再矜持，她随后就在站内给对方发信息说：“原来咱俩这么有缘，相见恨晚呐”。
同事又给她回了一个“握手”的图标……一来二去，她俩有了可聊的话题，每天还会在网上互相飞一个吻。
“好些以前不怎么说话的同事，现在都玩得很High（高兴）。”网络“新秀”张佳佳消除在现实中人际交往的紧张感，她也能驰骋江湖了。
“奴隶买卖”的快感只是“意淫”
■“以身相许”给“奴隶主”特干脆
最初让张佳佳着迷的是开心网上的一款游戏——“朋友买卖”。
在“朋友买卖”中，只要你买了别人，这个人就成了你的奴隶。如果是男的，他可以“凄惨地”被你派去挖煤几小时挣钱；如果是女的，则“凄惨地”去酒吧陪酒或者歌厅卖唱为主子赚钱。
“朋友买卖”完全拷贝了国外交友网站Facebook的应用，只不过开心网把它更本土化了。
“最初只是觉得系统设置的许多话很逗，比如你可以随便给自己的奴隶起名叫‘旺财’、‘我的情儿’或者‘二傻’，然后派他们去打工赚钱。这时还要忍受‘黑中介’的盘剥，一般来讲，一个奴隶只能一次性打工3或4小时，时薪60元，而‘黑中介’就要收150元的中介费。有时系统看我太可怜，还会提示说‘居委会大妈向你发放低收入人群生活补助金300元’……”
张佳佳告诉《青年周末》记者，当她还是“初学者”时，只想当别人的奴隶，因为被买来买去之后，能知道哪些朋友有想与自己交流的意愿，她的身价也会被炒高。身价高就意味着人气高，人气高暗自就有一种满足感。
“我还贱兮兮的给自己换上更好看的头像，吸引更多人来关注。”张佳佳说这是一个有效的小手段，熟人来她页面浏览的次数增加了，好几个陌生人也请求加她为好友。
成为别人的奴隶后，主人会“把你带到一家高雅的西餐厅，在浪漫的烛光中共进晚餐”或者“雷雨交加，天气阴冷，你的主人×××给你暖了暖被窝”。同时紧跟着的下一栏还有‘冲他甜美地一笑’、‘感激地和他握手’和‘以身相许’三个选项，点击哪个，主人就会通过系统信息提示得知你的态度。
“我开始只敢‘握手’，最后连想都不想就‘以身相许’了。反正不是现实，大家一块儿玩呗。”张佳佳说。
慢慢的，张佳佳也去加一些朋友的朋友为好友，她也开始买奴隶，向他人示好。
“这就是游戏的好处，它能让一个公司的人都参与进来。你买我，我买你，大胆地去交往，隔着电脑屏幕，不会有拘束感。我时常想，为什么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宅男宅女越来越多？好像大家都过了大学那种用QQ交友的阶段了，我们都懒于结识新人，我们更喜欢在熟人中扩大交际圈。我们貌似个性、清高，但又渴望交流和被认同。”张佳佳说。
■“人贩子”的称号只是“意淫”
在张佳佳的朋友中，李蒙和刘心志特别喜欢“买”她，她常常是头一天被一个主子“虐待”去卖唱，第二天又被另一个拉去陪酒。张佳佳告诉《青年周末》记者：“我顿时觉得我还挺有人缘的，他们俩都是我以前的同事，当时并不熟。李蒙还总结了一本‘炒奴心得’。”
8月10日，《青年周末》记者把李蒙加为了好友。他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贩子”，九个奴隶都在他的“魔爪”之中。他的总资产过20万元。
记者看见李蒙在开心网的“日记”一栏写道：“我终于成为NO.1（第一名）了！也许从现在起，一味的挣钱不再是我的目标了，我现在的钱可以买到我关注的朋友，即使他们身价很贵。突然心里没着没落的，以后再玩点什么好呢？”
李蒙告诉《青年周末》记者：“我玩奴隶买卖，一半是关注朋友，一半是挣钱，没钱买不到我想关注的朋友，他们身价都挺贵的。像张佳佳，已经炒到1万多了。等到了有一定实力的时候，有时候买卖奴隶也是被迫的，如果朋友中有几天没出手的奴隶，我不帮他买走，他就会整天追着说我影响市场流通。所以会因为种种原因难以自拔……”
“人挺有趣的，人和人的关系很微妙。在现实生活中蔫了吧唧的人，可能是奴隶主，每天想象着拿小鞭子抽着美女们去卖唱。看着过万的资产，就有种财大气粗的感觉，想买谁就买谁，想派谁唱就谁唱。可回到现实，他可能还是一个挨老板骂的小职员，还是一个磨破了嘴皮子顾客就是不买你楼盘的销售，还是一个见了被使唤好些天的美女奴隶还是腼腆的小男生……开心网，穷开心，意淫一下得了，生活还得继续。”
“争车位”匿名举报折射人性阴暗面
■四处找人比车价
另一个喜欢“买”张佳佳的前同事是刘心志，他今年26岁，大学毕业四年了，一直在一家公司做财务。“也许是男性与生俱来的对车的迷恋”，他跟记者说，他已经有了一辆12990000元的帕加尼、一辆6200000元的劳斯莱斯、一辆3980000元的兰博基尼、一辆3200000元的法拉利F430 ……
当然，这些名车是在开心网的“争车位”组件里得到的。这同样是对Facebook的复制。
系统最初给每个人配备的只是一辆满身划痕的二手奥拓，玩家可以把车停在别人的停车场上赚钱，12小时可以挣7200元，之后你必须把车挪到另一个人的停车场，重新开始挣钱。挣的钱越多，你就可以换购更好的车。如果别人停你的车位上了，你可以贴条，他挣的钱就全归你。如果看见谁在别人家车场停车，你也可以向警察举报他，做个被人唾骂的“好公民”。
“最初真有点着魔了似的，为什么别人都有奥迪，我就一个破奥拓！我起早贪黑，就为了算准12个小时去挪车。我还申请了好几个‘马甲’，自己的车停自己另一个号的车位上，日进斗金的感觉真爽。到最后，我有了30多个号和100多辆车，最贵的车我能买的起了，但也失去了‘以旧换新’的乐趣。”
为了继续增加玩下去的动力，刘心志开始到处找车价比他高的人，加对方为“好友”，一次次回到排名第一的位置。
■不是真喜欢玩弱智游戏“争车位”
最后，一个人玩腻了，他开始寻求刺激——贴条、举报，还跟一个朋友“斗”了一星期。
“我们俩整天互相举报对方的车， 谁也别想停塌实了，造成了我们每天深夜不敢入睡，以及清早自动爬起来挪车，绝对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还早，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都摇着白旗，最多恶狠狠的说一句‘你再举报我一次试试’！”
刘心志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我有病吧？为什么总在凌晨两点睡不着觉，傻乎乎的去挪车、去贴条，我真的是喜欢玩这种弱智游戏吗？当然，拥有名车的虚荣心是存在的。但我更多的是想用这种方式激起对方的注意，羡慕也好，厌恶也罢，我是想通过这些令人发指的行为，跟朋友产生交流的话题。现在成功了，公司的人都以我为‘耻’，坏人行列必有我。”
“还有人匿名举报！其实这个功能挺不地道的，我停车关你什么事？我都骂他祖宗八代了，可就不知道举报我那人是谁！没辙。”刘心志不喜欢这样的游戏方式，他说那样会让他感觉公司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又回来了，他依旧没逃脱。
“有些人，还是太阴暗。”刘心志说。
白领“大批涌进又大批离开”
■开心网培养“偷窥”一族
朋友的这些故事，张佳佳都知道，但是她的故事，朋友就未必全知道了。她喜欢“偷窥”。
“玩到现在，我们公司人都比较钟情‘投票’，其它的都玩腻了。”张佳佳告诉《青年周末》记者，每个人添加了“投票”组件之后，就能发起话题，内容不限，喜欢什么就发什么。
大多话题是搞笑的，也很无聊，比如一个漂亮妹妹突然敲门，说自己是雅典娜，你会作何反应？选项中有“快进来坐坐”或者“拿出一块面板和一个擀面杖，说这是你的盾牌和剑”等；有的是关于星座的，测你是什么性格，什么时候适合结婚；有的是热门话题，比如“十一”假期去哪玩等。
“我一般不投，我更爱看好友的投票结果，这样很大程度上都能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像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联系不到你心里的那个人，你会怎样？有的人就选满世界疯狂找，有的人就说放弃。这些投票其实就跟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一样。”
张佳佳经常看一个男孩的“真心话”，他俩是在开心网上熟络起来的，关系有点暧昧，但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方向。
因为在8月底，各公司都为员工将大把时间耗费在开心网上而叫嚣着要封杀它时，张佳佳竟通过这个庞大的交友网络找到了自己四年没联系的前男友。
■只限在网上和某男孩搞暧昧
“我和他是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我们都在我那个朋友的好友列表里，我相信他肯定看见了我在开心网上，但是他没加我，我也没加他。我在想，清高的年轻人是不是自尊心都强到谁先开口就证明谁低人一等？”
张佳佳虽然嘴上说自己和前男友的情已逝，但她偶尔还是有一点冲动，想去他的主页看看他在干什么，看他做了哪些投票，他“日记”里写的是什么内容。
但是如果不加对方为好友，这些信息是看不见的。张佳佳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加前男友。
张佳佳的主页上每天都会显示一满屏“好友”的动态，包括谁做了哪个测试，谁和谁成为了谁的好友，谁的“记录”上写着“今天比较烦”等等。这其中，也包括那个跟她关系暧昧的男孩。
“他送我‘玫瑰’，送我‘跑车’，送我“飞吻”，我都接受了。但唯独现实生活中他约我去吃饭，我制止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我犹豫了，我怀疑，这个网上营造的气氛是否真实？我真能从一个虚拟的网络中得到什么？”
那天，她看见开心网上的“投票狂人”徐贝贝发起的一项投票——“你打算在开心网上寻找爱人吗？”76%的人回答“不太靠谱”。
张佳佳告诉《青年周末》记者，她最近的睡眠很不好，经常是夜里一人上开心网到两三点，不厌其烦地刷新网页，看好友的最新动态。
她平常当宅女的生活方式——看书、看碟、听歌也抛弃了好长一段时间，“都被开心网占领了。”
■没有新游戏吸引用户
张佳佳想“逃”出来。
她这样对《青年周末》记者说：“从最初在网上的打情骂俏，到玩‘朋友买卖’、‘争车位’，最后我发展到每天都想开电脑看看别人的内心在想什么，我想知道他们的动态，却从不主动找他们谈，我渐渐发现，开心网并没有真正让我敞开心扉跟别人交流……我一步步地陷入了开心网，直到最后，我发现尽管每天在网络世界里买来买去，但现实中大多数人很少沟通，我们的关系只是维持在网络中。没有现实基础的友情，每天只靠送条内裤就能保证一直新鲜吗？”
张佳佳告诉记者，大部分人都是在开心网上打发闲暇的上班时间，而那些真正藏于心底的东西，他们还是无法跟别人分享。
现在，张佳佳开心网上的好友要么玩腻了，因为没有更多新鲜的游戏留住他们；要么就是像MSN一样“挂着”，但互相也不再“调戏”。只是在有新朋友加入开心网时，这些人会再走一遍张佳佳们的“老路”——从“朋友印象”和“姓名测试”开始玩起……
■无聊白领选择“大批来大批去”
在一项“你为何总泡在开心网”的投票中，《青年周末》记者看到五成多网友选择“无聊，打发时间”。
在一项“开心网你玩腻了吗”的投票中，记者看到六成网友选择“有点腻了”。
“在开心网这样一种所谓改良的、便捷的社交方式里，大批感到无聊的人涌进来，大批更觉无聊的人又离开。”张佳佳说。
一起网CEO谢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做出更为专业的分析：“开心网是新浪出来的一个完整的队伍，他们把过去的资源搬过来，找人起哄、搞‘病毒式传销’，做的挺漂亮。但是它不独特，它平台上所有招呼人来玩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自己的。仅就这一条，我看不出来它今后能有什么大发展。”
“都是从人家那抄来的，但是没抄对。没有让用户继续在这里停留的一个点，当然大批的进来，大批的流失。”谢文说。
但互联网界也有推崇开心网模式的，支持者认为先抓住用户是关键，开发平台可以稍后再做。
《青年周末》记者曾到海淀区西四环北路探访开心网办公地点，联系创始人程炳皓的助理李卉，她表示：“现在董事会不让接受采访。”最后工作人员许小姐告诉记者，目前公司还在测试期，目前十几位工作人员全力搞研发。
尽管被斥为异类，尽管一些用户开始逃离，但开心网在Alexa的排名还有攀升趋势。它的发展道路还有很大可能性。
浙江大学新闻传媒与社会发展研究所学者汪凯在接受《青年周末》记者电话采访时说：“开心网这些游戏可能会暂时减轻压力，但完全依赖虚拟网络的方式来解压、交友不现实，因为得到娱乐的同时也占用了更多时间。上SNS网站的白领并不应该妄图用它取代现实人际关系，它只是一个工具。人际关系管理工具不应该成为现实人际关系的束缚。”
在人们还在为开心网迅速兴起、是否也会迅速衰落争论不休时，9月17日《青年周末》记者结束了和张佳佳的采访。
她说这天晚上她约了一个同学吃饭。她同学是一个月薪6000元的白领，她们都在北京，却在三年后才第一次把见面提上日程。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一律为化名）
原文地址：http://www.yweekend.com/WebNews/080925/a06/080925a060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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