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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传2(明朝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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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那些事儿》——王守仁传(5.悟)     


    王所长向着他的就职地前进了,由于他的父亲是高级干部,所以多少还给了他几个随从下人陪他一起上路,但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只知道是跟王大人的儿子去就任官职。


    这么好的差事大家积极性自然很高,一路上欢歌笑语不断,只有王守仁不动声色,因为只有他知道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走着走着,随从们发现不对劲了,好地方都走过了,越走越偏,越走越远,老兄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王守仁还是比较实诚的,他说了实话:


    “我们要去贵州龙场。”


    随从们的脸立马就白了,王大人你太不仗义了,那里平时可是发配犯人的地方啊!


    面对着随从们的窃窃私语,王守仁十分坦然:


    “如果你们不愿意去,那就回去吧。”


    看着犹豫不决的随从,王守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拾起行李,向前方走去。


    夕阳之下,王守仁那孤独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远处传来了王守仁的大声吟诵:


    客行日日万锋头,山水南来亦胜游。


    布谷鸟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蛮烟喜过青扬瘴,乡思愁经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


    “天下之大,虽离家万里,何处不可往!何事不可为!”王守仁大笑着。


    在这振聋发聩的笑声中,随从们开始收拾行装,快步上前,赶上了王守仁的脚步。


    王守仁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是值得钦佩的,可是真正说了算的还是革命现实主义。当他来到自己的就职地时,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地方叫做龙场——龙才能住的场所。


    此地穷山恶水,荆棘丛生,方圆数里还是无人区,龙场龙场,是不是龙住过的场所不知道,但反正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不久之后,王守仁就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驿站。


    当他来到此地,准备接任驿站职位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老弱不堪的老头,他十分奇怪,便开始问话:


    “此地可是龙场?”


    “回王大人,这里确是龙场。”


    “驿丞在哪里?”


    “就是我。”


    “那驿卒(工作人员)呢?”


    “也是我。”


    “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而已。”


    王守仁急了:


    “怎么会只有你呢?按照朝廷律令规定,这里应该是有驿卒的!”


    老头双手一摊:


    “王大人,按规定这里应该是有的,可是这里确实没有啊。”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老头,王守仁无可奈何地瘫坐在地上。


    想到过惨,没想到会这么惨。


    要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老头交接完走后没多久,又折转了回来:


    “王大人,如果你在这里碰到了汉人,那可千万要小心!”


    “为什么?”


    “这里地势险恶,要不是流窜犯,或是穷凶极恶之徒,谁肯跑到这里来啊!”


    “那本地的苗人呢?”


    “喔,这个就不用操心了,他们除了时不时闹点事,烧个房子外,其余时间是不会来打扰王大人的,他们的问题基本都是内部解决。”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懂汉话啊!”


    王守仁快晕过去了,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老头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十分“温暖人心”的话:


    “王大人多多保重,要是出了什么事,记得找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会想法给大人家里报信的。”


    好了,王所长,这就是你现在的处境,没有下属,没有官服,没有编制,甚至连个办公场所都没有,你没有师爷,也没翻译,这里的人听不懂你说的话,能听懂你说话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官宦出身、前途光明的王守仁终于落到了他人生的最低谷,所有曾经的富贵与美梦都已经破灭,现在他面对着的是一个人生的关口。


    坚持,还是退却?


    王守仁卷起了袖子,召集了他的随从们,开始寻找木料和石料,要想长住在这里,必须修一所房子。


    然后他亲自深入深山老林,找到了当地的苗人,耐心地用手语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得到他们的认同,让他们住在自己的周围,开设书院,教他们读书写字,告诉他们世间的道理。


    当随从们苦闷不堪、思乡心切的时候,他主动去安慰他们,分担他们的工作。


    王守仁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选择。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面对着一切的困难和痛苦,仍然坚定前行,泰然处之的人,才有资格被人们称为圣贤。


    王守仁已经具备了这种资格。


    但是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理”。


    必须找到,并且领悟这个“理”,才能懂得天地大道的秘密。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可是“理”到底在哪里呢?十余年不间断地寻找,沉思,不断地“格”,走遍五湖四海,却始终不见它的踪影!


    为了冲破这最后的难关,他制造了一个特别的石椁,每天除了干活吃饭之外,就坐在里面,沉思入定,苦苦寻找“理”的下落。


    格物穷理!格物穷理!可是事实让他失望了,怎么“格”,这个理就是不出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他逐渐变得急躁、愤怒,脾气越来越差,随从们看见他都要绕路走。


    终于,在那个宿命的夜晚,他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黑暗已经笼罩了寂静的山谷,看着破烂的房舍和荒芜的穷山峻岭,还有年近中年、一事无成、整日空想的自己,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终于崩溃了,他已经三十七岁,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风华少年,他曾经有着辉煌的仕途、光荣的出身、众人的夸耀和羡慕。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


    最让人痛苦和绝望的折磨方法,就是先赐予,然后再一一拿走。


    十几年来,唯一支撑着他的只有成为圣贤的愿望。但事实是残酷的,多年的努力看来已付之流水,除了日渐稀少的头发,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矢志不移,追寻圣贤,错了吗?


    仗义执言,挺身而出,错了吗?


    没有错,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那上天为何要夺走我的荣华,羞辱我的尊严,使我至此山穷水尽之地步?


    既然你决意夺去我的一切,当时为何又给予我所有?


    夺走你的一切,只因为我要给你的更多。


    给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为让你知晓世间百态。


    使你困窘潦倒,身处绝境,只为让你通明人生冷暖。


    只有夺走你所拥有的一切,你才能摆脱人世间之一切浮躁与诱惑,经受千锤百炼,心如止水,透悟天地。


    因为我即将给你的并非富甲一方的财富,也不是号令天下的权势,却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神秘的宝物——终极的智慧。


    王守仁在痛苦中挣扎着,一切都已失去,“理”却依然不见踪影。


    竹子里没有,花园里没有,名山大川里没有,南京没有,北京没有,杭州没有,贵州也没有!


    存天理,去人欲!


    天理,人欲!


    理!欲!


    吃喝拉撒都是欲,“欲”在心中,“理”在何处?“理”在何处?!


    王守仁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与狂躁,在这片荒凉的山谷中,在这个死一般宁静的夜晚,外表平静的他,内心正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


    答案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


    忽然,一声大笑破空而出,打碎了夜间山谷的宁静,声震寰宇,久久不绝。


    在痛苦的道路上徘徊了十九年的王守仁,终于在他人生最为痛苦的一瞬获知了秘密的答案。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此一瞬已是永恒。


    我历经千辛万苦,虚度十九年光阴,寻遍天涯海角,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神秘的“理”。


    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答案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如此明了,如此简单,它从未离开过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等待着我的醒悟。


    “理”在心中。


    我竟如此的愚钝啊,天地圣贤之道并非存于万物,也无须存于万物,天人本是一体,何时可分?又何必分?


    随心而动,随意而行,万法自然,便是圣贤之道!


    存天理,去人欲?


    天理即是人欲。


    这是载入史册的一瞬,几乎所有的史书都用了相同的词语来描述这一瞬——“顿悟”,中华文明史上一门伟大的哲学“心学”就此诞生。


    它在这个幽静的夜晚,诞生于僻静而不为人知的山谷,悄无声息,但它的光芒终将照耀整个世界,它的智慧将成为无数人前进的向导。


    王守仁成功了,历史最终承认了他,他的名字将超越所有的帝王,与孔子、孟子、朱子并列,永垂不朽。


     


    《明朝那些事儿》——王守仁传(6.东山再起)


    悟道之后的王守仁老老实实地在山区耕了两年地,在耕地期间,他发展了自己的哲学,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山区哲学家,当时贵州教育局的官员们经常请他去讲课,还有人专门从湖南跑来听他的课。


    可这些并未改变他的环境,直到刘瑾的死亡。


    王守仁终于等到了出头的一天,正德五年(1510),他被任命为庐陵知县,即将上路赴任。


    整整三年,这是王守仁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三年,在这里,他获知了秘密的答案,也拥有了无尽的力量和智慧。


    他向这个给他一生最重要启示的地方投下了最后一瞥,然后跨过重重山隘,走出了关口,重见天日。


    再起之时,天下已无人可与匹敌。


    王所长变成了王县令,终于可以大张旗鼓地干活了,可刚过了七个月,他就奉命去南京报到,成为了刑部主事。刑部的椅子没有坐热,他又被调到了北京,这次是吏部主事,然后是南京太仆寺少卿,南京鸿胪寺卿。


    而到了正德十一年(1516),他竟然当上都察院高级长官左佥都御史,奉命巡抚江西南部。


    翻身了,这回彻底翻身了,短短六年,他从没有品的编外人员一晃成为了三品大员,实在是官场上的奇迹。


    可是官场上是不存在奇迹的,他能够在仕途上如此顺利,是因为有两个人在暗中支持他。


    这两人一个是杨一清,另一个是兵部尚书王琼。


    杨一清曾经见过王守仁,多年江湖打滚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是难得的奇才,是可以挑大梁的,所以他对此人一直十分关注,刻意提拔。


    而另一个王琼就更有意思了,这个人名声很差,擅长拍马屁,拉关系,他和钱宁、江彬的关系都很好(钱宁和江彬是死对头),常常为正人君子所不耻。


    然而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坏人拍马屁是为了做坏事,好人拍马屁是为了干实事。所以在王琼那里,马屁只是一种技术手段,和人品问题没有关系。


    王琼掌管了兵部,利用手中掌握的大权,颁布了很多有利于国家的政策,并废除了许多不合理的制度,而他每次提出建议,总是能够获得批准。


    因为管事的钱宁和江彬都是他的哥们,兄弟的奏折自然是第一时间签字盖章的。


    而他第一次看到王守仁的时候,就用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若用此人,可保天下太平!”


    他充分运用了权力,破天荒地连续破格提拔王守仁,不理会别人的嘲讽和猜测,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


    正德十二年(1517)正月,王守仁正式到达江西,开始履行巡抚的职责。可到了这里他才发现,情况和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原来王琼任命他的时候,私下说是安排下基层锻炼,转转就行了,然而王守仁到地方一看,才发现他的辖区当时正盛产一种特产——土匪。


    王守仁终于醒悟了,临走时王琼那老奸巨滑的面孔和奇怪的笑容立刻浮现在他的眼前。


    尚书大人,你真不够意思啊。


    但是哲学家王守仁是不怕困难的,当年在贵州种田扶贫都不怕,还怕打土匪么?


    可慢慢他才发觉,这帮土匪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们不但人多势众,而且作战勇猛,消息灵通,更为可怕的是,在他们的背后,似乎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暗中支持。


    王守仁看出了这一点,他没有仓促出兵,而是仔细研究了以往剿匪的战例,终于发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巧合:那就是每次官兵出击,不是扑空就是中埋伏。很少能够展开作战。


    土匪怎么可能知道官兵的行动?答案只有一个——卧底,在官府中有土匪的卧底。


    王守仁决定解决这些人。


    不久之后,他突然发布命令,表示最近要集中兵力剿灭土匪,来一次突然行动,要各军营做好准备。


    然而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很久,却没有得到开战的命令,与此同时,身边的一些同事突然失踪,之后又被放了回来,而且个个神色慌张,怎么问也不开口。


    这是王守仁的诡计,他先放出消息,然后派人盯住衙门里的各级官吏,发现去通风报信的就记下,回来后全部秘密逮捕。但他最高明的地方在于,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杀,而是先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再问清楚他们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聊几句诸如“希望你的母亲、子女保重身体,我们会经常去探望”之类的威胁性语言。


    软硬兼施之下,这些人乖乖答应当官府的卧底,成为了双面间谍。这下子土匪们就抓瞎了,很多头目就此被一网打尽。


    江西剿匪记在明代历史上并不起眼,但对于王守仁而言,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要知道大凡历史上干哲学这行的,一般都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智商要过剩,弱智白痴是禁止入内的(大智若愚者除外),第二必须是吃饱了没事干(饭都吃不饱还搞啥哲学)。


    哲学有这么高的门槛,是因为它是世间一切科学的基础,如果你够厉害,理论上是什么学科都可以搞得定的。比如钱学森先生曾经反复说,他之所以能够搞导弹卫星,不断出科研成果,是他长年累月学习马列主义的结果。


    别人我不敢说,至少王守仁先生是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哲学家,而这帮赣南土匪们正好为他提供了另一个机会--突破的机会。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守仁终于发现光懂得哲学是不够的,整天谈论"心学"并没有什么效果,"心学"并不能打跑土匪,他隐约地感觉到,要想理论联系实际,成功立业处事,还需要另一样神秘的工具。


    经历了荒山野岭的荒凉,无人问津的落寞、曾经悟道的喜悦后,王守仁又一次来到了关口,在江西的两年,由于遍地土匪,他只能四处出差专职剿匪,没有时间去研究他的哲学。


    上天没有亏待王守仁,正是在这金戈铁马、烽火连天的两年中,王守仁逐渐找到了这样工具,并且熟练地掌握了它。


    有了这件工具,他才能超越众多的前辈,成为理学的圣贤。


    有了这件工具,他才能成就辉煌武功,为后人敬仰。


    有了这件工具,他的哲学方为万人信服,远流海外,千古不朽。


    而后世的名臣徐阶、张居正也正是借助了这件工具,建立不世功勋,名留千古。


    这件工具的名字叫做"知行合一"。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要想实现崇高伟大的志向,必须有符合实际、脚踏实地的方法。


    这绝不仅仅是一句话,而是一种高深的处事和生活智慧,足以使人受用终身,所以它看起来很容易明白,实际上很不容易明白。


    《明朝那些事儿》——王守仁传(7.不详的预兆)


     


    领悟了"知行合一"的王守仁不再空谈理论和哲学,因为残酷的现实让他明白,光凭说教和四书五经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让土匪放下手中的刀,最好的方法是用火枪。


    怀揣着这种理念,王守仁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为艰难的考验。


    对这些土匪,他一直十分纳闷,既不经看,也不经打,如此的一群废物,怎么就敢如此嚣张搞规模经营呢,而在讯问土匪时,他终于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宁王朱宸濠。


    毫无疑问,这些土匪的背后或多或少地有着朱宸濠的影子,身为一个藩王,却去和强盗打成一片,总不能理解为深入群众吧。


    知县拉关系是想升知府,侍郎拉关系是想当尚书,藩王拉关系是想。。。。。。


    于是王守仁很快找到了答案,唯一的可能的答案。


    问题严重了,他立刻跑去找孙燧。


    孙燧,时任江西巡抚,浙江余姚人,不但是王守仁的老乡,也是他同朝为官最好的朋友。


    当时的王守仁只是江西南部(赣南)巡抚,且主要任务就是剿匪,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法拍板当家,只能找孙燧。


    然而当他跑到巡抚衙门,找到孙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这件事情后,却只换来了一个奇怪的反应。


    孙燧是苦笑着听他说完的,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兄台你现在才知道?"


    这下轮到王守仁傻眼了。


    正德十年(1515)十月,河南布政史孙燧接到了一份命令,中央决定提升他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孙燧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后面还有一个任命--派江西巡抚。


    江西,对当时的朝中官员来说,是一个死亡之地。


    就在几年前,江西巡抚王哲光荣上任,可没多久,他竟突然离奇死亡了,朝廷派董杰接替他的位置,才过了八个月,董杰兄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后任的两位巡抚还没干到一年,就自动收拾包裹回来了,宁可不做官,也不在那里住。


    其中奥妙朝廷的高级官员都心知肚明,却不出声。


    收了人家的钱,自然不好出声。


    可是江西不能没有人去,也不知是哪位仁兄和孙燧有仇,竟然推荐了他。孙燧就这样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然而孙燧回答:"我去!"


    他叫来了自己的妻子,跟他交待自己的后事,妻子吓得不行,问他是怎么回事。孙燧只是叹气说道:


    "这次我要死在那里了。"


    "既然如此,那咱不当这个官,不去还不行吗?"


    "国家有难,自应挺身而出,以死报国,怎能推辞!"孙燧义正言辞地这样回答。


    他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安置好家人,告别妻子,带着两个书童,就此踏上不归路。


    到江西后,他却十分意外地受到了宁王的热烈欢迎,送钱送物不说,还时常上门探访,可谓热情之至。


    但孙燧拒绝了,他还了礼物,谢绝探访。这是因为他很明白,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要给人家办事。而宁王要办的事情叫做谋反,现在收了东西,将来是要拿脑袋去还的。


    然而之后不久,他就发现身边的人都在监视着自己,无论他干什么事情,宁王总是会预先知道,有时还会故意将他在某些秘密场合说过的话透露出来。甚至他的住处也时常有可疑人员出没。


    面对这一切,孙燧并没有屈服,他依然毫无畏惧地留在了这里。


    因为留在这里,是他的职责。


    看着这么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宁王十分头疼,无奈之下只能出暗招,他派人给孙燧送去了四件东西--枣、梨、姜、芥。


    看到这些东西的孙燧笑了,他知道了宁王的意思--早离疆界。


    之后的事情就出乎宁王的意料了,孙燧十分大方地吃掉了这些特殊的"礼品",却一点也不动窝。


    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孙燧独自坚持了四年,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战友--王守仁。


    可这二位一合计,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胜算,说起来两人都是巡抚,却都是空架子,王守仁手上也没有兵,因为明代规定,巡抚并无兵权,需经过中央审批,方可动用,王大人平日手下只有几个民兵组织,抓扒手维持治安也还凑合,哪里能去打仗?


    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组织,可组织也没办法,二位同乡又陷入了无言的彷徨中。


    孙燧和王守仁不知所措的时候,宁王却正干得起劲。


     


    《明朝那些事儿》——王守仁传(8.诀别)


    王守仁与孙燧的暧昧关系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对这两个人,他一直十分头疼,孙燧就不说了,王守仁他也是久闻大名,将来一旦动手,此二人将是最强大的敌手。


    应该想个办法解决他们了。


    但目前是造反的最关键阶段,毕竟是两个巡抚,如果私下派人黑了他们,恐怕要出乱子,可要是放任不管,又似乎不太妥当。


    此时,刘养正却提出了一个疑虑,打断了朱宸濠的思索。


    “如果他们把这里的情况上奏朝廷怎么办?”


    朱宸濠看着担忧的刘养正,突然笑了: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说话之间,他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你去找人通知孙燧和王守仁,我要和他们见一面。”


    孙燧和王守仁也正在商量着对策,在对目前态势进行仔细分析后,王守仁得出了一个我方前景的科学预测——死路一条。


    孙燧十分同意这个观点。


    皇帝是不能指望了,朱厚照兄也没工夫搭理这些事情,能给皇帝递话的那几个宠臣,如果没有钱是打不通关系的。而根据最新消息,拥有兵权的江西镇守太监也已经被朱宸濠收买。


    现在是彻底的“三没有”状态,没有兵,没有将,也没有人管。四周都是朱宸濠的人,天罗地网,无所遁形。


    这种情形在兵法里有一个特定的称呼——“绝地”。


    “那就向朝廷内阁直接上书吧。”王守仁提出了似乎唯一可行的建议。


    然而孙燧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


    “有用吗?”


    自从朱宸濠招兵买马以来,从言官、御史到各级地方官员,告他的人数不胜数,可没一个人能够告倒他。


    除了有宠臣钱宁保他之外,内阁中的那个人和他也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对于那个人,王守仁并不陌生,他明白孙燧的意思。


    唯一的一条路似乎也不通了,王守仁又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忽然他眼睛一亮,有了一个想法:


    “还是写封书信送到朝廷去吧。”


    孙燧有点不耐烦了:


    “ 不是告诉过你没用吗?”


    “你误会了,不是给内阁,而是送给另一个人的。”


    王守仁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只是要一样东西而已。”


    朱宸濠的使者到了,他通知两人,朱宸濠邀请他们吃饭,务必赏光。


    王守仁和孙燧对视一眼,立刻答应了。


    这次宴会的日期大致在正德十四年(1519)的四五月间,距离最后日期的到来已经很近了,双方将在这场宴会上展开撕破脸前的最后一场交锋。


    出人意料的是,宴会是在和睦的气氛中开始的,朱宸濠似乎也不想谈其它问题,只是关心地问王守仁是否习惯这里的生活,是否缺少生活用品等等,王守仁作了得体的答复,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这场宴会绝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不久之后,朱宸濠还是发难了。


    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说道:


    “皇上总是出巡,国事也不怎么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啊。”


    王守仁愣住了,这是一句很犯忌讳的话,朱宸濠竟然公开说出来,莫非是想摊牌?


    可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旁边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厉声说道:


    “世上难道没有汤武吗?”


    这句话实在太要命了,王守仁立刻转身,寻找发言人,然后他发现了满面怒气的退休侍郎李士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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