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往中关村 8

　康成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各种招聘会上散发简历。国际展览中心每星期一大招，民族文化宫两天一小招，北京各区人才中心天天招，赶招聘潮成为北京一大景观，康成成为这道风景中一颗飘忽不定的树叶。他怀揣着最初对自我价值的信心奔赴各种招聘会和面试，只到最后他宁可躺在宿舍看全庸的<<天龙九部>>也不愿意到街上去找活。有一次一家生产洗发香波的公司说为了提高企业的科技含量，招康成去建全公司的信息系统，包括公司进销存一全套的计算机管理。等康成去了之后，公司换了一个老总，他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市场份额，于是临时改派康成去推销洗发香波，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与康成一起结成一个推销小组的另一名同事是一个有丰富发廊经验的温州姑娘，如果少读一年书以少喝一瓶墨水计，虽然她比康成少喝10瓶墨水，但是温州姑娘的销售业绩让康成无地自容，每次的业绩报告会上，康成总像一个穷人在一群富人的晚宴上一样感到不安和压抑。他半个月的工资没要就从洗发香波公司拂袖而去。

　　就在康成看完<<天龙九部>>的第二天，侯哥意外出现在康成的宿舍，这使康成受宠若惊。好久没有见到侯哥了。侯哥风范仍在，话不多，没有一丝笑容，重大决定前的表情。侯哥问康成正在干嘛，康成说没干嘛，侯哥说去撮两圈麻将，有事情要说。康成见侯哥的样，知道有比撮麻更重要的事要说。

　　在侯哥的宿舍里，早已有两人座在摆满麻将的桌旁。一位个不矮因为粗壮而显得个不高的戴眼镜的白面长仁丹胡的2 6岁左右的人像看商品一样看了看康成然后点了点头，康成知道要说话的不是侯哥而是这位老兄。

　　老兄开口说话："我姓甘，就叫我阿甘。"康成友好地微笑了一下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阿甘撒了SAI子说:"川端康成，康成，我看过他的书，完美主义者。""唯美主义。"康成码牌递上一句，阿甘点头微笑。侯哥一直在一旁默不出声地打牌。麻将一圈未撮完，阿甘问康成在哪个分厂，康成说辞了。正埋头看牌的阿甘抬头看了康成一眼，笑容灿烂地说："现在你在干什么呢？"康成说在宿舍看小说，阿甘拍了一下刚抓起来的一张牌说："宁缺勿乱，有气魄。"“被逼无奈。”"英雄都是被逼出来的，"阿甘停下牌，身体略往后靠了靠说，"我应该说两年前就不属于哪个单位了。""那你干什么呢？""观察中关村！"

　　康成去过几次中关村，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在很长的一段马路旁长着高大的白杨树，最重要的是树两边还有农业文明的露天排水沟。一开始他始终不相信隐藏在树丛后面的各种小门脸就是中国高科技的生力军，直到后来到IHW公司应聘才知道高科技还真不可貌相。但满大街拉货的三轮和抱着小孩卖光盘和文凭的农村妇女让他又困惑了：这就是闻名全国并打算闻名世界的中国高科技的滥觞之地中关村？如果说事实就是如此，康成真有点下不了决心到这里来实现自我价值。

　　"中关村经你观察，有什么发现？"康成怀着好奇的心想听听阿甘的高见，毕竟自己只是在中关村走了走，看了一些表面现象。

　　阿甘沉吟了一下说："我给你讲一个中关村妇孺皆知的故事吧，我给这个故事起了个名字叫中关村启示录。中关村是一本实现个人价值的活教科书，也是实现个人价值的名利场。中关村不仅指夹在两排树中间的那条拥挤不堪的街，它有许多值得挖掘的价值......"阿甘说起中关村有些踌躇满志，差点把故事给忘了，好象中关村是一块非常滑溜的西瓜皮，这块西瓜皮成了他的冲浪板，他的思想一但落到这块西瓜皮上就乘风破浪，滔滔不绝。在侯哥的提示下，阿甘回到了中关村启示录上。

　　"这样的，有一个农村青年因为在家不想干农活，想在中关村他姐夫那里找份事做。他姐夫说你一个农民在中关村能干什么呢？他无言以对，只是说那你不能见死不救。在姐弟俩的轮番游说下，他姐夫同意他到中关村来帮忙给他看库房。有一次他姐夫到深圳去看货，由于个人生活问题被深圳警察关了15天。就在这15天时间里，中关村市场里严重缺15寸显示器，他将姐夫库房里所有的50台15寸显示器抵压给一个电脑整机商，然后拿来20套486的机器，然后卖给家乡在教委的同学，套得50万人民币，在3天时间内找一个专门为注册公司跑手续的公司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进了200台15寸的显示器，拿出50台还给他姐夫。等他姐夫从深圳回来时，他递给姐夫印着刚成立的贸易公司总经理头衔的名片，说他辞职当总经理了。然后他的贸易越做越大，大得全球500大的计算机公司要和他签中国区总代理协议......""这是一个典型空手套白狼的故事。"康成瞅着牌说。

　　阿甘说："如果这个农民是你呢？你有了这笔钱，可能比他干得更好。他可以做贸易，但他不是高科技，只有高科技才是最有价值的，你听了比尔。盖茨一分钟挣多少钱的故事吗？"康成皱了皱眉头说："可惜我不是那个农民！"结果这句话使在场的包括侯哥在内的人都大笑，只有康成不笑。

　　阿甘说："当然我们不是像农民那样只是为了赚钱，我们几个绑在一起会有更好的中关村启示录版本！

　　"高科技的最大价值是你没法知道它有多大价值。正是这种未知的价值才可以蛊惑人心，这跟追女孩还没有追到手是同一种感觉。"阿甘谈起高科技来非常兴奋，显然他对中关村的了解不是停留在攒机器卖钱的层次。康成在一旁听得云雾缭绕，心里觉得没底。

　　阿甘接着说："现在最大的高科技是什么，是电脑业。美国现在真正能挣钱的是什么？是硅谷！只有硅谷才真正创造了价值，老美称硅谷的人挣的钱是新钱。电脑业中最挣钱的是什么？是软件！软件最精华的东西是什么？是它的思想！你想想，一个图形界面思想多大价值？WINDOWS有什么？比WINDOWS更好的软件多的是，但是人们喜欢WINDOWS 是因为它的界面最好，用户喜欢越简单越好，所以WINDOWS搞了一个所见即所得的思想，再来一个即插即用的思想，绝了，别人再怎么做操作系统都做不过比尔。盖茨。比尔。盖茨去年挣了600亿美金，600亿美金是什么概念。假设比尔。盖茨1年365天天天工作，每天工作10小时，1小时3600秒，1年工作13140000秒，他每秒钟要挣4560 美元。就算他比银行点钞员还快，让他数面值100元的绿票，1秒钟数45张也会让他数成肺气肿。谁的手指能这样振动？除了弹簧片。所以比尔。盖茨见钱散落到地上他是不会弯腰去拾的，因为他花5秒钟弯一次腰拾的钱不如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挣的钱......这就是知识经济，好汉不挣有数的钱。"阿甘的一通天花乱坠又实事求是的演讲让康成和侯哥听得呆若木鸡，并不是康成对比尔。盖茨心驰神往，而是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人只在意眼前的事，谁会对远方的故事坐立不安？这种感觉仿佛是电影明星再漂亮也不抵邻人之女。

　　阿甘见大家反应平平，停下来抽了一枝烟说："我们说点关于自己的事吧，我想像我们这样年轻有电脑知识的人，就不相信干不过中关村的农民。我有个想法，我们联合起来到中关村去发展，用我们的知识去创造价值，靠体力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中关村有些人靠搬箱子赚钱，但真正赚大钱还是用脑的。现在我们财力不够，只能靠智力挣钱，搞知识经济。侯哥和我想了一些时候，决定到中关村开一个科技开发公司。科技开发公司注册资金10万即可，我现在已经找到我的一位初中同学，他在国营粮店靠贩卖大米小发了一笔，同意借一笔钱先存在我的户头上，这样我们可以在工商处注册一家公司。我们每个人在公司都有股份，你们现在能出资更好，如果不能出资，就以技术股份加入。公司现在有两个可以发展的业务，一个是侯哥开发的一种网络软件，另一个是一个中关村朋友接到一个项目，我们拿过来做，可以赚取加工费，没有任何投资，全是知识经济。"康成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初次见面，虽然对阿甘的为人不是非常了解，但自己基本没有什么风险，到中关村锻炼一下没坏处。康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脸上有些笑容。

　　侯哥断断续续地讲解着他的INTERNET加速下载软件，感觉像让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唱歌。说他这个软件可以加速INTERNET访问速度，而且可以使访问不中途掉线，对那些用MODEM访问网络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省钱实用的软件。

　　康成对侯哥投去了钦佩的目光。侯哥不善言谈，但侯哥干的活和说的话是绝对可信的，就凭侯哥的信誉，康成决定加入阿甘的科技发展公司。

　　一星期后，阿甘弄到了一个印有自己名字的10万元存折。说得明白一点，康成现在所有家当就是床底下装满半箱书半箱衣服的一口木箱，他只能出力，侯哥也是出力。30天后，康成、侯哥和阿甘的永泰科技开发公司在知春里一个小学闲置的空屋里挂牌了。他们用白灰将30见方的房间刷白了，然后从学校又借来不用的办公桌，拉上一部电话，公司一切办公用品齐活，固定资产投资不到5000元，随时可以拔了电话搬家。"知识经济嘛，只要肩上长着几颗聪明的脑袋就行。"阿甘一边试拨电话一边说着。康成和侯哥很快进入打工仔角色，吭吃吭吃在清扫屋子，公司开张的第一天他们是以集体大扫除的方式渡过的。

　　第二天阿甘出门联系业务，侯哥将自己支离破碎的电脑从宿舍的厕所工作间搬到了永泰科技公司，连通电源后开始了软件的商品化工作。康成对INTERNET非常感兴趣，他觉得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标志，在INTERNET上的商机无限。为了使这个软件有一个非常好的名字，他从学校老师那里借来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侯哥在取软件名上缺乏商品意识和现代意识，给自己的网络软件取名为<<阿侯康网络访问加速保险软件>>。康成说："就你这个软件名，别人听前面一部分以为是治气管炎的，听后面一部分以为是搞保险推销的。我来给软件取一个名字吧。"经过康成的多番推敲，并遵循简单、易记、吉祥、特征鲜明、朗朗上口、不抄袭、有中国特色、可持续发展的原则，最后给侯哥的软件取名为<<网迅一号>>。从此中关村有一个名为<<网络一号>>的软件，但是知道这个软件的人并不多，目前只有3个人：侯哥、康成和阿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