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绑－王小山

摘自 http://www.bullog.cn/blogs/wangxiaoshan/archives/194283.aspx
在9月24日开出的广州至遵义1291次列车上，疑患狂躁症的贵州籍男子曹大和因为在火车上乱喊乱叫，被列车长和列车员用胶布捆住了手脚。曹大和在挣扎了整个晚上之后，于次日9点多的时候死去（中新网报道）。

几名车上的乘客事后在网上披露了更多细节，一位黄姓乘客说，“（在列车员捆绑曹大和时），我看到的是手和身固定，两脚也固定了，其中有个戴眼镜青年为此提出异议，说这样做不行，但那个列车长拍胸口承诺负责。”

那位戴眼睛的青年名叫成准强，他在网上的帖子回忆了曹大和生命时光最后的情景：“（第一次捆绑的胶带松了，列车长开始第二次捆绑曹大和），绑的时候，有位乘客说绑得太紧了，列车长骂道，你是坐着不知道腰疼。上身绑完之后，列车长又把腿部绑了起来。我坐在座位上觉得真是辛酸。列车长绑完之后就走了。过了十分钟，我发现曹伸在凳子外面的脚不断地抽搐，接着有位女乘客说这样捆得太厉害了。我走过去就看到曹大和已经脸色苍白，浑身虚汗，于是马上跑到餐车，看到列车长和很多乘务员在一起吃饭，我很焦急地对列车长说，可能会出事啊。列车长依然浑然不顾地说：‘出了事，我负责！’我一听，立马指着该列车长说：‘好，你负责，那我一定会作证！’说完之后，我立即跑回车厢，这个时候我已经不顾一切了，跑到曹身边的时候，我马上向周围的乘客借了小刀割开了胶布，但是这个时候生命已经开始从曹的身上流逝，给他喂水，他已经不能吞咽了，舌头开始变色，眼睛也不转动了。我摸他的脉搏和心跳，都已经没有了……”

10月6日，我联系上成准强时，电话里，他的声音还有些激动，他说，铁路方面的人曾经当着他的面，对曹大和家属说：这个人是个骗子，如果你再和这个人打交道，就什么赔偿也得不到。成准强说他此刻正在贵州农村曹大和家里，显然，曹家家徒四壁。成准强说，如果铁路上那些人能到曹家看一看，一定也会动心，不再坚持那些荒谬的看法和作法，而还曹家一个公道。我对他说的是：“你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了……”

在整个事件里，最让人感动的是成准强，面对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受害者，他尽可能地提供了自己的帮助，事后，还帮曹家找了律师；而最感到疑惑的细节就是“捆绑”，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天意，在看到这条新闻之前的10月5日，我经历了一次类似的事情。

十一假期，北京交通台主持人说，到了北京的游客中，有四分之一去了鸟巢和水立方附近的奥林匹克公园，尤其是很多自驾游的人，造成了公园附近极其拥堵的局面。当然，我广州的朋友张超一家三口就是那四分之一中的分子，但他回忆说，并没有那么堵，不过票很难买，他们花了每张50元的价格从黄牛手里买到的定价20元的参观券——我开始很得意于自己的决定，到了10月5日，躲过了高峰期，才去鸟巢附近转转，遗憾的是，我还是去晚了，因为据说上级要维修鸟巢，封闭了奥林匹克公园。

垂头丧气走出来，发现两个城管在驱逐一名衣衫褴褛的残疾人，至少20个人在一旁围观。那名残疾人左臂和右腿各缺了一半，只用右臂拄一根拐杖，当时，他试图在路边土坪（可能因为来人太多，草都踏光了）上摆摊卖些国旗等什物，赚一些费用。我听见城管的第一句话是：“赶紧走，看你是残疾人，我们网开一面，没没收你的东西，够客气了。”残疾人说：“我休息一会还不行吗？”城管问：“你休息多长时间？”

我问城管：“他在这摆摊碍着谁什么事了，为什么一定要撵他走呢？”城管说：“在这摆摊影响市容。”我问：“那你让他怎么办？不让摆摊，谁负责他的生活呢？”城管说：“这个当然有政府负责。”我说：“在我们面前，你就是一级政府，你都不负责，谁来负责呢？”城管说：“比如民政部啊。”我问：“你肯定他要去民政府找的话，民政部的人会理睬他吗？”城管说：“政府，只是一个概念，不能说具体谁负责……”我说：“那就是说，没人负责了，只由概念负责，对吗？”城管说：“如果他愿意，我可以送他去救助站。”转头问残疾人，“我送你去救助站，你愿意吗？”残疾人摇头，城管对我说：“反正不准在这摆摊，这是我们的工作，别的我管不着。”几个大妈见我还要说什么，联手把我推出了圈外。

鸟巢刚刚举办了残奥会，在它钢筋铁骨伟大的外墙下，马上就发生了一次“捆绑”。别告诉我城管并没有用绳子和胶带，并没有危机那名残疾人的生命，就不算是“捆绑”，实际上，他们和1291次列车长做的都是一样的事，只是后果没有直接显现而已。到现在，我也想不出在路边摆个小摊子，而且不卖三鹿、蒙牛和伊利奶粉等食品，会妨碍着谁，又究竟能对市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倒觉得，街道整整齐齐，一个乞丐和残疾人都没有，路边连个小摊子都看不到的“市容”才扎眼。当然，我明白城管也是一份工作，北京的地铁里，经常有这样的播音：“……乘客应自觉抵制乞讨、卖艺等行为。”有了这种情绪基础，加上城管们的敬业，北京，这座千年帝都，想不拥有光鲜的外表，都难。

成准强告诉我，铁路方给曹大和家里12万元的补偿，但肇事的列车长目前没得到任何处罚。我相信，只要这种犯罪嫌疑人不能依法得到处理，类似的事情还会不停地发生。（王小山）

其实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何尝不是一趟列车，有了违法而不受处罚的列车长，有了他手下听话的列车员和乘警，还有很多看了无动于衷的乘客，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下一个轮到谁，就不一定了。

这么说起来，成准强倒是个异类，不过，这样的异类实在是难能可贵，让人看到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