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如何“踏实”——写给李可文

知悉李可文去世了，早就想写点什么，但是迟迟没有动笔。这个话题很重，重得我提不起笔。
今年《程序员》第8期，以《饱蘸生命的程序》为题专文悼念李可文。熟悉的，不熟悉的，都知道了这位在生命缝隙中写下辉煌的程序员。文中有这样一句话：“不少开发者整天吵吵闹闹，吵闹着中国软件业如何低迷，吵闹着工作条件如何艰苦……喧嚣浮华的尘土之下，踏踏实实的写程序的人又有多少？”
看到这句话，我知道自己要写点什么了。为了逝去的人，也为生者，做一些辩护。

六十多年前有人感叹：“东北之大，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今天呢？偌大的一个中国，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摆上一张安静的电脑桌，做学问，编程序吗？

大学，一直以来都是做学问的地方。可是放眼今天的大学，真正做学问的，又有几个人呢？我的大学是中国排名前30的高校，我所知，本科毕业生里，真正自己写出毕业论文，做出毕业设计的，不到百分之十，值得庆幸的是我属于这“一小撮”人。
曾经和研究生们做邻居两年，洞悉所谓的“研究生涯”。研究生里，女孩整天逛街，男生用研究所的机器打CS的大有人在。他们管导师叫“老板”，讨论谁碰上好“老板”了，干活有钱拿。真正做学问的，我知道的就一两个，然而大家却用“恐怖”来形容他们。
大学里尚且浮躁之风盛行，你又如何期待为资本家们劳形卖命的程序员们“踏踏实实的写程序”呢？

如今大学扩招，月薪800的活儿在毕业生招聘市场上成了抢手的“香饽饽”，2000元的月薪居然能招到硕士！真不知道究竟是本科硕士贬值了，还是人民币升值了。
再看看周围，上海、广州、北京，哪个大城市房价不是每平方米5000以上，甚至有8000以上的商品房。程序员们也许薪水还算高，但就5000的月薪，去了税，不吃不喝买在上海一套60平方米的小套也要6年，事实上在上海生活过的人都知道，税前5000去掉房租水电生活费用，能剩下的究竟有多少。
你还不能生病，一但生了病，医生们立刻会争先恐后把你那点可怜的积蓄超度到天堂上去，真真是丝毫不辱“白医天使”的称号啊！
程序员们的工作压力堪称巨大，哪个人到了30岁身上没点病的？就这样劳苦多年，没有女朋友，没有节假日，头发提前掉了、白了，得到的却是连套房子都买不起的结局，你怎么让程序员们“踏踏实实的写程序”呢？

于是早早的为日后打算，规划将来的路。本来清静的技术圈中，也加进了尔虞我诈，几十人的团队里也上演起了三国演义。手上握着脚下互踩，就是为了那几个钱，为了将来能图个安稳。真正老实搞技术的，被死死的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到了三十多岁干不动了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你可以技术很强，强到公司没你就垮，强到业界闻你大名如雷贯耳。可惜的是，这样的人有几个？中国15年出了几个求伯君？当你被压在最底层整天干着最枯燥的Coding的时候，你又有多少机会能成为业界首屈一指的“王牌程序员”？
事实上，倒是那些爬上去的人们“先富起来”了，倒是他们成了业界“如雷贯耳”的“王牌程序员”。事实上，老实做技术的人和他们相比，技术差距真的很大吗？懂行的就知道，根本不大！好坏程序员间效率可能有10倍的差距，但是水平到了一定层次后，差距就极小极小了，这才是真正的死穴！
面对着职场上的勾心斗角，面对着“干到三十岁就失业”的压力，你怎么让程序员们“踏踏实实的写程序”呢？

社会是一个大环境，企业是一个小环境，当整个社会盛行虚浮之风，当整个行业失去方向，当程序员们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一点方向感的时候，你又如何期待他们能够“踏踏实实”呢？
不错李可文“踏踏实实”的写程序了，但是你要看到，他的巨额医药费居然能够自己独力承担，可见他收入之高，而且，他不用考虑女朋友，不用考虑家庭，不用考虑职场的挤压不用考虑将来的房子车子儿子不用考虑一个常人需要瞻前顾后的许多事情。
如果抛却了这种种考虑，我相信许多程序员们都能做到“踏踏实实的写程序”！

那些口口声声的喊着“踏实啊，踏实啊”的人们，你们又是什么人呢？高高在上的“学者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吃喝玩乐的“公仆们”，还有油头粉面的“国企老总们”？你们很“踏实”啊！你们板起脸孔训话的时候，别忘了是谁在给你们赚取利润，是谁让你们能“踏踏实实”的坐在那里指手画脚？

李可文走了，短暂的一生里，他了无牵挂。然而我们这些不得不长命百岁的程序员们，却仍然要为明天的生存而忧虑，依然不能摆下一张安静的电脑桌。